老街的回忆

活动小坛

作者：郑 骅

老街不老，她是一代人的回忆，她留住的是许多人的童年、青年或老年，当有一天我们还有老街可以回忆的时候，我们还是幸福的，当有一天我们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是老街、什么是新城的时候，他们的记忆是单薄的。的确，知道老街这个概念的人，知道老街除了地理概念还有情感概念的人，大概都是已经有了一定年纪的人。
    在回忆老街的时候，我们回忆的不是老街的破旧不堪，我们回忆的是一代人的情感家园，我们还念的是那种简朴的、温暖的、不含一丝杂质的情愫，也许是邻里之间的家长里短，也许是古巷老街的锅碗瓢盆，也许是高宅大院的深远幽静，也许只是夏日午后昏昏欲睡的老猫，也许只是秋日清晨婉转啼鸣的小鸟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老街给我们最好也是最后的回忆，在旧城改造的隆隆轰鸣中，我们的记忆与我们的老屋一起消逝在历史的尘埃中。
    我是1987年读的小学，在读小学之前，我都是跟着外婆长大，上小学后我就回到父母身边，只有暑假可以再去外婆家。那时候，外婆还住在宿迁东大街，一大早，附近的农民就挑着箩筐沿街吆喝、摆卖。这条街是我们那个我们那个巷子连的主街，两边都是店铺，道路本来就狭窄，幸好那时候也没有汽车，最多就是自行车。现在的人很难相信，这样的农贸市场、路边摊是当时中国的常态。许多中国人的一天就是在这样的路边摊开始的：城郊的农民挑着自家生产的蔬菜、鸡蛋、水果，披星戴月，早早地就占据了一个好位置；早起的老人家在结束晨练后顺便来集市逛逛，带回一天的果菜；那些精明的家庭主妇用地道的方言同小商小贩讨价还价、杀伐四方，从商品的外形、质量、色泽等方面评头论足，以期达到最满意的价格；还有许多过来买早饭的爸爸妈妈们，一手打包几个包子、大饼，一手用签子串着几根油条，大声吆喝：让让、让让，成为那个年代最生动的画面。
那时候的老街区，外来人口也不多，都是熟人圈子，抬头不见低头见，谁家买个什么菜，谁家来个什么亲戚，彼此都一清二楚，大家过着安乐祥和的生活。我记得那时候的治安特别好，很少听到有人家丢东西，也没有什么大的刑事案件，最多是一般的小打小闹、夫妻吵架。见了面，大家都问个好，再聊些可有可无的话，无非是东家长，西家短，但这些简约而不简单的聊天，却是整个老街真正的新闻版块，一个活色生香的老街生活就从这点滴中开始醒来。
    到了午后，老街又恢复了宁静，大多数人都要午睡，但我们孩子是不用的，这时候的老街是属于我们的。有时候，我们会成群结队在老巷子里玩捉迷藏、丢沙包，有时候，我们也会在高大通风的老宅里打扑克、下象棋。在夏天的时候，我们也会自己制作捕蝉工具，就是用一个长长的竹竿，前面用铁丝绑个塑料袋，悄悄地对着正在树上鸣叫的知了就是一扑，十有八九知了就会掉进袋子里，用这样简陋的工具，我们一下午能抓到十几只知了，绑在腰间的袋子里，耀武扬威，满载而归。有时候，我们也会趁外婆不注意，去到水塘里游泳，钻上钻下，别提多自在，直到外婆拿着大竹竿来塘边赶我们。总之，那时候虽然没有电子游戏，没有智能手机，但乐趣从不会少。
    到了傍晚，吃完晚饭，为了降低地面的温度，外婆会用存下的清水去浇地，被太阳炙烤半天的石板发出嗤嗤的声音，蒸腾起水汽的味道，一会儿地面的温度就下去了。这时候，外公外婆会端着板凳在门口乘凉。乘凉也是夏天老街的保留节目之一，现在的人很少知道乘凉的概念，都是躲在家里吹空调。那时候家家都没有空调，晚上也没有什么娱乐，大人们就在家门口、弄堂口聚在一起乘凉聊天。那时候是真的聊天，不像现在都是微信、qq，连面都不用见。那时候一到晚上，这里一堆、那里一块，人们聚在一起谈天说地、家长里短，我们几个孩子玩累了也在石板上休息，听者老人讲起过去的故事，讲起老街的故事，文化就是这样在一代人一代人之间口口相传。现在想起来，我对家族的记忆，对老街的了解，都是在这样的乘凉聊天中得来的，现在的我们再也不会像原来那样去倾听，聚在一起也是各玩各的的手机。
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，破旧的老屋、老巷最终消失在夕阳的黄昏中，外公外婆去了另外一个世界。现在的老街日渐凋零，虽然有的地方进行了改建，有的地方进行了修整，但大多数老街人都离开了老街，没有了人的老街虽然躯壳还在，但灵魂已逝。当人们逐渐远离老街，从低矮的平房换上了高档的社区，从弯曲的老巷换成了笔直的马路，但老街的温情是无法带走的，也是无法复制的，离开了老街也就没有了。我相信终有一天，那些远离老街的人们会发现，那些温暖的岁月，那些快乐的记忆才是美好的东西，才是最幸福的味道，你可以再造一个新城，但你无法再造一个时代，毕竟有些东西是金钱和功利无法衡量的。